胖魔芋的悲歌        楊娉育

相遇
    
   六月十三日一群尋找密毛魔芋的特搜小組浩浩蕩蕩地上路了!六人成行的特搜小組野心不大,只要一棵!會難找嗎?哦!不會的,六月的柴山氣味會透漏它的蹤跡。數年來,我們總信手拈來、也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六月的偶遇;久了,就忘卻那過程中該被珍惜的緣份與應關注的問題。

    六月中旬,應和春文教基金會的委託,設計一系列小朋友室內外課程,活動名稱他們取名叫「花之巨人」生態導覽計畫。三天課程有兩天室外課,總得就近找一棵兩個鐘頭內就能看到的密毛魔芋,否則這號稱「花之巨人」的課程,主角「巨人」可真的要缺席了!魔芋要找不難,但得就近、還要剛好那時候開花,就得碰運氣。玟珍拍胸捕保證,六月十日上山有看到一株超級胖魔芋,就在往中心休息區棧道一百公尺處。於是乎,文介、玟珍、萬達、鳥人、王侃、加上我六人小組,十三日上完室內課,下午就上山找魔芋去。

    「找到了!在這裡!好大、好胖!」就在我的小花蔓澤蘭觀察區,那株胖胖高高的密毛魔芋就挺立在那兒!「應該有兩米四吧?」文介、王侃揣測。身高接近一米八的鳥人比劃了一下,「嗯!應該有。」萬達拿出鐵絲參考丈量,準備回去確實測量。那晚他mail給大家,確定胖魔芋230公分高。

    佛燄苞幾乎比我被公認為大頭的腦袋還大!當然,中間的附屬物也呈等比例地長胖。花柄大小以我的手掌環握剛剛好,但從尚未綻開的佛燄苞可知,整株花還會再長胖。雄花尚未噴花粉,但下頭的雌蕊已經有味道;附屬物稍有臭味,主要氣味還是來自下方的雌蕊。

生命傳衍的氣味

    我開始擔心,就憑這株魔芋的塊頭,待雄花噴花粉之時,氣味勢必驚人!屆時生命堪虞。植物藉風、蟲鳥、水來幫忙傳花授粉,繁衍後代。魔芋附屬物、雄蕊、雌蕊的部位,在花完全綻放時會發出腐屍氣味,藉以誘拐蟲蠅飛進佛燄苞內;而這一進一出,蟲兒沾了花粉,再被騙進另一株魔芋內,意味著世代傳衍工作完成。說魔芋是個大騙子,還真不為過,但這場騙局卻是大自然應許的。鳥人往佛燄苞裡頭〝深情〞一聞,「喝!真的很臭!」。

    六月十四日一整天,我們像蜜蜂般都忙著帶解說。那株胖魔芋果然吸引了所有小朋友的目光!「真的像長槍耶」、「長得好奇特喔」、「真的有臭味呢」…,我們要小朋友去聞聞味道,他們大多不肯,因為很臭。接著當然就順勢教育一下囉!大自然的氣味何其多,有香、有臭,而植物們很聰明地運用了氣味,引來蟲兒,完成不用移動就能傳宗接代的任務。蜜蜂很忙呢!好多植物都利用牠們。聰明的魔芋就不跟其他的花兒爭了,它決定利用另一種數量也很多的蟲,那就是蒼蠅。於是乎,它開始演化成會發出腐臭味的機制。

看著小朋友聽完煞有其事地猛點頭,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懂。

胖魔芋的頭,沒了! 

    心中的擔憂事在六月十五日的早上發生了!早上七點半,大哥大響了!一顆心直往下沉。沒事不會有人一大早就打電話來。記得十三日那天還說如果有誰發現魔芋被砍,要趕快互相連繫,免得臨時措手不及。「娉育,我是文介啦!早上五點半我特別上山,結果…那株胖魔芋…被砍了!佛燄苞還在,附屬物全砍了!我看是活不成了。」


    又來了!為什麼每次都這樣?為什麼?魔芋要開一次花,得累積多少年的能量?像這株
高的胖魔芋要幾年呢?數年的等候,就為了這一次燦爛的綻放,好成就一次重要生命傳衍的使命,為什麼是這樣的下場?人類的自私與殘忍果真發揮的淋漓盡致,不只是「擋我則死」,根本是「我不愛則亡」!

為胖魔芋祈禱!

   
那天早上騎車往柴山的路上,心中不斷地想該怎麼跟夥伴們說?今天的解說該怎麼操作?小朋友必然很失望,怎著巨人倒了!傷心、失望、疑惑,就如同我們一樣。這一場生命教育,該怎麼去延續?說胖魔芋沒死!它的球莖還在,只是得再等,等三年、五年後,再有一次機會。

   果然,就在我說胖魔芋被砍了,夥伴們睜大眼睛訝異、痛心的情緒同時浮上臉龐!「啊!怎麼怎麼…會?」好啦!今天怎麼帶解說?大夥兒重新振作討論。就說一場生命教育吧!說胖魔芋生與死的故事,說人類以人為本的思考出了什麼問題。而最後,建議大家帶引小朋友為胖魔芋祈禱,祈禱數年後下一個開花的時候,它能平安長大。

   「怎麼這樣…好可憐!」看著橫躺地上的附屬物,小朋友好奇地撿起端詳。而就在帶引祈禱的時刻,小朋友的情緒也被帶出來。鏡頭下,映著胖魔芋的殘枝,小朋友低頭祈禱一一入鏡!那一顆顆真誠衷心的祝福,我相信胖魔芋下一次開花會很順利的。聽說有一組夥伴帶小朋友祈禱時,他自己眼眶就先紅了!

哦!差點忘了一件事,那天,竟搭搭地下起了雨!也不知是誰的眼淚。

是悲歌、還是序曲? 

   
生命,如斯地來,也該如斯地去!然而,什麼叫「有所終」?幾年來,密毛魔芋被攔腰橫砍是每年必然的畫面;而竟然,我也開始習慣:習慣一個沒有機會的生命終曲!習慣人類本如此的惡性循環!而忘卻生命〜會痛、也會流血!習慣怎著成了麻木不仁。

    與其說我們為胖魔芋祈禱,或許那真正祈禱的標的是我們的良心!祈求那顆心,依然湧動良知的浪花,會痛、會傷心、會懂得如何珍惜、如何守護。
    
    這是胖魔芋的悲歌呢、還是序曲?且問問我們的心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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